伦赛刚走到饭桌前，就感到有一丝违和，向柏莎发问：“妈，伦道尔那小子还在睡觉吗？要不要我去喊他？”
母亲听了之后愣了一下，随即轻笑道：“哎呀，你弟弟早就去学校那边了，这不是马上要毕业了吗，他想找个好一点的公司直接就职。”
“原本都已经决定好米尔达公司，现在只能选别的了。”
母亲在说这话时，眼里不免的有些惋惜。
米尔达公司在没有破产之前，是科威尔城的骄傲，但现在，它的破产所产生的连锁反应，是每个科威尔人身上的灾难。
“不过，幸运的是，加洛林公司恩奇都分部好像有意愿聘用他，所以这几天他连回都不回来，一心扎在实验室里。”
“加洛林公司？”伦赛双眼瞪大，一脸震惊的样子，“就那小子，他？”
伦赛一直在心里偷偷地与年轻不了几岁的弟弟比较过，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可是他唯一的加分项，毕竟和维安局比起来，一个米尔达公司算不了什么。
但现在，加洛林公司！这是我可以想象的名词吗？
“别那小子，那小子的，你弟弟可比你有出息多了，人家可是第三中学的高材生。”
“不像你，整天游手好闲，根本不像个警察。”
“妈，我才刚入职没几个月，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案子，每天不就只能巡巡逻，维持下治安嘛……”
母亲挑起眉毛看了伦赛一眼，哼了一声道：“好了好了，吃饭吧，我过一会还得去纺织厂。中午就让你爸送你去城里吧。”
“我爸？他今天不上班吗？”
“这事说来还有趣，他那个安保公司的主管在听到你是个警察以后，直接给你爸每周多批了三个半天的假期！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伦赛尴尬地笑笑，他没想到警察的身份竟然在旧城区有这等影响力，竟让那扣得要死的主管舍得给父亲放假。
塞列尔所入职的安保公司并非是劳莱安保公司这个大头，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，所以员工福利什么的，根本不存在，恨不得每天都给你安排工作。
但父亲却不多说什么，对他而言，当个保安在外面乱逛，或许也比较如意。
伦赛见父母已经坐在了餐桌前，便也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。
不过他们并没有在人齐之后直接动筷，而是不约而同地端坐着。
母亲闭上眼睛，轻声呢喃着一长串复杂的话语，一手放在胸口，一手则在胸前画着V字的手势。
这是一个宗教仪式，是如今这个时代很难看到的，但在特里斯坦一家这里，却是每天都能见到的风景。
柏莎，伦赛的母亲，是一名神明的信徒。
伦赛不知道母亲信奉的是哪位神明，因为母亲所在的那个教派，似乎很忌惮主动传教。
他所能了解的，仅仅是那位神明与钟表有很大的关系，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家里挂着的是石英钟而非电子钟。
工艺的结晶，用来取悦心中的神明。
约莫三分钟过去了，母亲停止手中的动作，双手交叉握在胸前，低声道：“神明保佑！”
随后，她重新睁开澄澈的双眼，早餐便正式开始了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早餐过后，伦赛花了一段时间去浴室里冲了个澡，便躺在自己的房间里，睡了一阵子。
正午的阳光倾洒在伦赛的面颊上，淡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，他的耳边响起报纸的翻页声，他便知道，父亲来喊他起床了。
“哈欠……”伦赛睡眼惺忪地望着身边的男人，“爸，早上好……不对，中午好。”
“醒了？”塞列尔放下手中的报纸，将它折叠起来放在包里，“我还没叫你呢。”
“是你翻报纸的声音太响了……”
“是吗？”
塞列尔一边一脸正经地反问，一边站起身，整理着身上的衣裳。
“赶快起床，我现在送你过去的话，你刚好还能赶上维安局的饭点。”
伦赛揉了揉眼睛：“啊？不在家吃吗？”
“如果你愿意尝尝你老爸我的手艺，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伦赛知道自己是睡蒙了才问出这话，所以急忙否定道：“不不不，我还是去局里吃吧。”
他知道父亲的手艺，确实难以恭维。
“那还不快些！”
伦赛慌慌张张地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套警服穿上，粗略地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后，便出门了。
门口停着一辆老式的坦桑尼一型车，父亲倚在上面，朝伦赛别了别头。
纯黑色的基调伴随着银白色流线型的勾边，车头处甚至有几道划痕。
车尾的挡流板以及幻涡引擎都是十几年前的型号，就这么一台放在新城区都不好意思拿出面的车，在旧城区也是豪华中的豪华。
若不是儿子要去新城区，塞列尔根本不可能把它开出来。
“上车吧。”
塞列尔没多说什么，转头钻进车辆矮小的前座，伦赛也跟着上了车。
旧城区的城市规划本不该是那般纵横交错的模样，但随着鱼龙混杂的多了，便拥有了如今这样的地形。
穿行在复杂狭窄的后巷道路，灰色的水泥楼房遍布视野的左右，微风将旧城区的灰尘吹起，也未能将它们送往别的地方。
这里是城市的底层，前往新城便如同攀登高峰。
伦赛抬起头，后巷崎岖蜿蜒的道路随着视线的延伸不断抬高，眼前的景色便逐渐换了副模样。
远处是虹光四溢，高楼林立的现代城市，身后是肮脏不堪，混乱繁杂的贫民窟，清水与浑水被如此轻易地划分开来，这便是科威尔城的全貌。
富贵之人站在高处，享受着由无数贫穷之人堆积而成的高楼。
瑞塞斯共和国本是由许多小的国家组成的一个大的联邦，被称为瑞兰联邦，可在那场席卷世界的战争之中，看似坚不可摧的联盟因为一个叛徒的出卖，成为了北大陆的殖民地。
瑞塞斯共和国便由此诞生。
四个大区，每个大区五座城，每座城几乎都是这副模样，由北大陆资本公司扶持的新城凌驾于西大陆本土的旧城之上。
绝对的阶级差距便是如此。
新城区的人看不起旧城区，甚至不愿意踏入旧城区一步，但还是贪婪廉价的劳动力，在旧城区办了一个又一个工厂。
旧城区的人一面不屑与新城区为伍，一面又向他们委曲求全，以得安稳的生活。
正是因为从小在旧城区长大，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伦赛，才决定要摆脱黑暗，站在阳光之下。
所以，他成为了一名警察。
哧——
飞快行驶的车突然停下来，一座堪比城墙的建筑横在了伦赛的面前，横在了旧城区的面前。
墙的那边便是新城区。
“在这里下吧，我可不想办一堆手续进去。”塞列尔坐在车上，催促着伦赛，“再说，你在那边也不愁找不到交通工具。随便找个地铁坐一坐得了。”
尽管是这么说，但伦赛还是感到有一丝不适感，仿佛自己与父亲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遥远。
“不早了，快点吧，我的好儿子。”
伦赛默默下了车，目送着父亲的坦桑尼在空中划过红蓝交错的尾迹，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。
他转过头，一言不发地走了。
“站住，你到新城区做什么？”
负责办理业务的安保人员语气很是强烈，但在看到伦赛的警服之后又略有收敛。
伦赛冷着眼，从自己的胸前取出证件。
“维安局，伦赛·特里斯坦。”
“维安局……”安保人员低声说，随后向他弯腰行礼，并未多过问什么便放行通过。
“请您一路顺风！”
伦赛在某一瞬间似乎在安保人员的身上看见父亲主管的身影，嘴角不禁挂上了一丝冷笑。
真是讽刺啊……新与旧！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德里在食堂打饭的时候看到了伦赛的身影，感到一丝诧异。
他原本以为伦赛可能会在旧城区多待一段时间，到半下午才会过来，没想到竟是这么早。
按照他以前带新人的经验来说，发生那种事可是对一个新人警察冲击很大，尤其是像伦赛那样有正义感的孩子。
在这个世界上，拥有正义感可不是件好事。
“前辈？你也在这，真是好巧！”
伦赛也同样看见了德里，便笑容满面地打起招呼。
“饭点了，能不巧吗？你反而很准时啊，小子。”德里差点又顺手点了个烟，但心想是公共场合，便停止了已经在手上的动作。
“嗯。”伦赛回应，“家里面做饭的人都有事，就来局里吃饭了。”
德里瞥了伦赛一眼，笑着顺了一下自己的头发，便站起身，说：“那你先吃，我就先回办公室了。”
说完便端起餐盘，缓步离去。
伦赛在先前德里的位置坐了下来，轻叹口气。
每座城市维安局的位置是根据这座城市的特点所设定的，一方面是充当地标性建筑的作用，一方面是因为方便。
就像科威尔城，因其本体是一块海拔不同的山地地形又与大海相接的缘故，维安局便被设立在一片靠近海边的高地之上，远望就如同一座高塔。
事实上，由四座塔楼充当四角，合金与水泥混合制成的院墙所圈其的维安局，颇有一幅中世纪城堡的感官样貌。
四座塔楼正是对应着科威尔城维安局的四支超凡队伍：
“惩戒之鞭”，恩奇都大区三大执法队伍之一，负责大区内大型超凡事件的惩戒与追缉。
“灵域渗透者”，通感类超凡队伍，主要任务是应对灵异与神话生物的抓捕与追踪。
“倒悬图书馆”，枢机类超凡队伍，与康沃尔城的“沙漏尖塔”一同负责整个大区的档案整理与案件分析，是必不可少的信息库。
“知更鸟”，负责巡查的超凡队伍，并不如前三个队伍出名，只能行动在科威尔城内部，虽如此，但却给科威尔城当地的警校生提供就业的目标。
不过，并非是每一名警察都能成为超凡者，大多人的生涯终点只会是配对一系列超凡道具，伦赛在这一点上似乎没有对格林说清楚。
毕竟他，是注定要成为超凡者的。
维安局内部的空间可以堪比一座小的城池，从食堂走到每个部门的工作场所，都是一件十分消耗体力的事，伦赛吃完饭稍稍地活动了一下，便来到了他所办公的地方。
“知更鸟”巡查部门。
没错，他已经是超凡队伍的编外人员了。
所谓编外人员，就是已经具有成为超凡者的能力或者天赋，却因为资历与功勋不足，不能直接成为超凡者，转而以这种身份参与超凡事件。
这些人大多是大公司精英人士的子女，拥有家族的供给，从小便对灵感有一定的训练。
其余的，便是伦赛那样灵感天生很强的人了。
“呼，就这样吧。”
伦赛拍了拍自己的脸，每次在进入部门前，他都会这么做，为了让自己更清醒，从而在工作中少掉链子。
“伦赛·特里斯坦，警员编号欧米伽1021，编外人员，准许通过。”
大门上方的摄像头射出红色的光芒，随即发出一段清晰的电子合成音后，打开了大门。
一进到部门里面，伦赛就感到有无数视线落在他的身上。
“那个旧城人……”
“怎么没被超凡者吓到？可惜，我还希望看他出糗的样子。”
“别说了，看他的眼神，笑死我了。”
那群同样是编外人员的家伙，正是那大多数中的一份子，所以，他们相当看不起伦赛，看不起一个能与他们站在同样地方的旧城人。
伦赛没有理会他们，冷眼戴上了墨蓝色的警帽，径直走向了德里的办公室。
办公室内。
德里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，便知道是伦赛来了，于是便招呼玛丽卡去把门打开，自己则继续埋头在文件中。
那是有关麦克的文件，自己的柜子里还有关于霓虹制药公司的文件。
这两玩意可让德里掉了不少头发。
德里的身旁同样坐着两位正在办公的“知更鸟”队员，他们的表情也很……扭曲。
玛丽卡打开了门，伦赛赶忙钻了进来，把头顶的帽子一摘，叹了口气。
“怎么，还没适应？”
“这可比警校那边的感觉烂多了，你没看到那群人的眼神，我怀疑他们真的想干死我。”
“呵呵呵，”德里咧嘴一笑，“别怀疑了，如果有能力，他们肯定先干你！”
“副队！”见德里看玩笑不打草稿，玛丽卡便厉声呵斥道。
德里的嘴角抽了一下，笑容逐渐僵硬。
伦赛是德里专门负责的一个编外人员，所以办公室内的人并不排斥他，这让伦赛感到很安心。
毕竟，谁不喜欢一个能替自己跑腿，还天天端茶倒水的一个年轻人呢？
伦赛走近德里，有些好奇地看着德里手中的文件，德里并没有阻止他，而是放任他读了下去，顺便还解释道：“这是昨天晚上那位先生的案件，有一些疑点，所以我正在处理。”
德里手中的文件并没有提到霓虹制药公司，仅仅只是关于麦克·阿克森的内容。
他不想让伦赛过早接触到怪谈级别的超凡案件。
伦赛一听到那位先生，便有些担心地问：“他？怎么了？”
“怎么说呢……不太好解释，你大致理解成，看似与米尔达公司有关，其实不然，所以才需要重视。”德里一边说，一边端起身旁的咖啡，靠苦涩维持自己的意识。
其实不然……难道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另有隐情？伦赛在心里愕然。
一瞬间，他的思绪又从麦克的身上往后推移，到了后巷，又到了那盏霓虹灯。
一切都像是巧合一般联系在一起，一气呵成，会不会有些问题？
伦赛不敢想，但他有种预感，他觉得自己的前辈德里应当知道些什么，便不假思索地开口问询到：
“前辈……你有听过，霓虹制药公司吗？”
啊？
德里整个人都感到不好了，手中的咖啡杯被他抖落在地，发出清脆的声音，整个房间突然变得无比寂静。
他的面色发青，双眼泛出了血丝。
他先是扶了扶额头，然后自然的站起身，同身边的伙伴一起……
拔出枪，对准了伦赛。
伦赛也很惊恐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在耳畔：
“警戒！”
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伦赛的额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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